茶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很早就成为中国社会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是中华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元素。自明朝开始对外贸易以后,中国茶叶对世界历史的发展走向也产生了深刻地影响,如美国独立战争、中英鸦片战争等都与之有着密切的联系,其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在20世纪以前,作为中国最主要的出口商品之一,茶叶市场的兴衰可谓关乎着国计民生之大事,尤其对于某些沿海沿江的省市来讲情况更是如此,比如福州港口的兴起与衰落,可以说其“成也茶叶,败也茶叶”。因此,从华茶的对外贸易史中,我们不难发现近代中国社会的一些特征。本文正是立足于福州开埠后,茶叶贸易从兴到衰发展变化的这一小路径,来透视中国近代化曲折历程的这段大历史。
一、福州崛起的时代背景
中国是茶的故乡,茶像丝绸、瓷器及“四大发明”一样,是中华民族对世界文明做出的不朽贡献。可以说,在近代一部茶叶贸易史就等同于一部中国对外关系史。正是由于茶在中华文明发展过程中,居于如此特殊的位置,所以茶叶史研究也就成了学术界非常关注的领域,而对茶市的区域性研究更是方兴未艾。本文就是建立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之上,对近代福州茶市所做的不算成熟的探讨。对福州茶市作出过专门研究的有:林立强《茶叶 福音 传教——十九世纪来华传教士卢公明弃教从商个案研究》、[1]《西方传教士与19世纪福州的茶叶贸易》;[2]程镇芳《鸦片战争与福州茶港的兴起》;[3]姜修宪《制度变迁与中国近代茶叶对外贸易——基于福州港的个案考察》[4]等(还有许多文章虽然都涉及到福州茶市,但都不是对其所作的专门研究,所以这里就不再引述)。以上研究从不同层面对福州茶市变迁都进行了深入浅出的探讨,故此本文在他们的基础之上,对福州茶叶贸易由盛到衰的整个过程给予尝试性的浅析。
众所周知,中华民族在漫长的经营中,对茶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和感情,逐步创造出独具东方特色的茶文化来。同时,在农业文明时期,茶叶生产及贸易成了中国经济发展的支柱产业之一。尤其在明清两代,随着商品经济的出现,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萌芽,茶叶市场空前繁荣起来。这期间,又由于新航路的开辟以及国际资本市场的兴起,进一步为华茶外销提供了更为广阔的空间,这从而刺激了国内茶叶的规模生产,武夷山脉、云南普洱、皖南山区等逐步发展为茶叶的专营区。在此基础上稳定的茶叶市场及运输路线逐步形成,一些处于茶叶贸易网络中心的城市和地区,如广州、河口等城镇的地位日益凸显出来。直到19世纪中叶,这些城市或地区在区域贸易中一直发挥着重要的功能,对区域经济社会的发展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林则徐虎门销烟
然而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中国战败被迫开放五口通商,中国市场打开,与此同时外国资本便蜂拥而至。于是旧有的贸易体制被打破[5],新的贸易体系渐趋形成[6]。 以前某些作为茶叶贸易中转站的城市和地区受到严重冲击,地位日趋衰落。而同时新的贸易集散地却迅速崛起,在崛起的港口城市中,福州正是得益于武夷山红茶的转口贸易。鸦片战争以后,帝国主义在加强侵略的同时,也把中国逐步纳入到资本主义市场体系之内,他们一面向中国倾销商品,一面加紧掠夺中国资源。当时由于华茶特别受到外国人的青睐,因此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大宗的对外贸易物品之一。开埠之初,其蕴藏的巨大市场潜力还没有得到充分挖掘,一旦时机成熟这种潜能便瞬间迸发出来。正是在这种背景下,福州才一跃而成为国际贸易网络中一颗璀璨耀眼的流星。之所以称它为“流星”,是因为它纯属于那种暴发户型的城市:几乎在一夜之间成名,而又在短暂的时间内迅速湮灭,从此萎靡凋零再也没有重振雄风。
二、福州茶叶贸易的兴起与衰落
五口通商后福州港口的繁荣景象
福州1844年7月才正式开埠,是五个通商口岸中开埠最晚的一个。因为临近红茶主要产区武夷山,西方势力早就对之垂涎三尺,在沉寂中差不多静待了十年的功夫,终于在1853年等来了第一批茶叶输出,此后其势头便一发而不可收,出口量迅速飙升。从1854年起直到80年代,福州对外的茶叶贸易量一直居高不下。1854年,据福州海关统计,出口茶叶13万担计650万公斤(实际还要多),有55艘船(其中英37,美14)进行运输,这年6月,光洋行就增加了7家;1855年,由于这一年广州贸易几乎陷于停顿,福州茶叶出口量增至27万担计1350万公斤,船只猛增到132艘,载重量达51,674吨;1856年其出口量更是增加到40,972,600磅(约1860万公斤),外国货轮148艘;而同年的广州和上海茶叶出口额分别为21,359,865磅(约970万公斤)和36,919,064磅(计1675万公斤)。1859年7月的茶叶上市季节,从广州运往美国的茶叶量为3,558,424磅(约161万公斤),从厦门运出5,265,100磅(约240万公斤),上海6,893,900磅(约313万公斤),而从福州运出11,293,600磅(约512.3万公斤);同期运往英国的茶叶,广州41,586,000磅(约1900万公斤),上海12,331,000磅(约560万公斤),福州36,085,000磅(约1360万公斤)。换句话说,在开始茶叶贸易短短的五六年的时间里,福州出口的茶叶量已达到广州、上海两地出口总和的三分之二。在1863—1864年度,截至5月31日,福州出口的茶叶量分别是:英国43,500,000磅(约2000万公斤),澳大利亚8,300,000磅(约375万公斤),美国7,000,000磅(约318万),三者相加数量达58,800,000磅(约2700万公斤)。[7]
据统计1871—1873年,中国平均每年出口值为11,000万元,其中茶叶出口值为5,797万元,占52.7%。而福州口岸输出的茶叶价值又占全国茶叶的35%至44%,也即是说,福州仅茶叶出口一项,就占全国出口总值的20%左右。[8]以上这些数字表明福州在很短的时间内,已迅速上升为中国最大的红茶贸易口岸,其重要性已不言而喻。到1880年这种出口贸易达到最辉煌时期,出口量为801,110担(约4000万公斤),价值265万英镑(约4000万元)。至此,福州已成为“中国乃至世界最大的茶叶港口。”[9]
福州俄商砖茶厂旧址 图 | 福州老建筑百科网
然而正当这种贸易步入鼎盛时期,福州茶市与全国茶市一样却隐含着深刻的危机,其表现为:
1, 由于红茶畅销,红茶生产在全世界得到推广,价格下跌,从而引起竞争加剧。
清代武夷山茶的主要市场是英国,武夷山星村所产功夫茶与小种茶在欧洲尤其受到英国人的欢迎。但是红茶制作简单,很快在中国南方各省普及,安徽祁门红茶整体质量渐渐超过福建红茶;在国际市场上,由英国资本控制的印度、锡兰茶园日益扩展,所产茶叶叶厚味浓,特别符合英国人的口味,英国人逐渐改喝印度、锡兰红茶,于是福建红茶也就逐渐失去了英国这个重要的市场。
2, 英、美茶商操纵茶叶市场,他们有意制造生产过剩的局面,使福建茶叶价格惨跌。
中国茶市原由广州茶商控制,价格上涨很快;但茶市转到福州以后,英美商人捷足先登,著名的旗昌、怡和等行都在福州开辟洋行。他们以雄厚的资本逐步控制福州茶市,华商无力争锋,徒叹奈何。为了获得高额利润,每逢初春,他们竟相抬高茶价吸引茶商前来售茶;而当各地茶叶大量上市时,他们又狠杀茶价,迫使茶商低价售出,致使中国茶商赔本。19世纪80年代以后,由于茶商连年亏损,人人都对红茶贸易望而却步。
3, 官府茶税过重,茶农、茶商受到相当大的打击。
清代道光13年茶税票据
自武夷山茶贸易以来,清政府就垂涎于茶利,不断增设税局,加多厘卡,竭力抽征,武夷茶运输所要经过的河道、港口,几乎都设置了税卡,如水口、松溪、三都等地都设有专门征收茶税的机关;茶商要纳的税越来越多,平均一担茶要纳税四两四钱,这对福建茶业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在茶税不断攀升的同时,茶价却在不断下跌,1898年福州市场上的茶价才十三两五钱,比鼎盛时期的茶价惨跌了三分之二。这一正一反的变化使茶农和茶商艰难到难以喘息的地步。[10]
另外,新航路的开辟(1869年苏伊士运河开通)、国际航海业以及国际电讯事业的发展,虽然都曾促成了华茶远销世界各地,但最终却成为削弱其主导世界市场的重要因素之一。比如,在苏伊士运河通航以前英商运输华茶必须要经过好望角,一般帆船要行驶120天左右;就是抢运茶叶的飞剪船也需时90天。这样当华茶运到伦敦时,肯定成为抢手货;而新航线的开辟改变了这一切,它缩短了产销之间的距离,加快了新茶上市的时间,降低了运输的成本,使本来昂贵的武夷红茶价格一降再降。
如果说国际远洋轮运业的发展,大大降低了中西货运成本,缩短了货运时间,而国际电讯事业的兴起则彻底改变了中西贸易的经营方式。19世纪40年代,西方国家已经掌握架设陆上电线技术,50年代便能够铺设海底电线。1866年英美之间成功架设了横越大西洋的海底电线。很快,70年代欧洲通往中国的海底电线也铺设成功。从此欧美对中国的信息传递便由电线联系,过去传递时间以旬、月计的信息,至此在几小时内便可到达。海底电线的铺设,彻底改变了信息传递的旧局面。例如在英国本土的商人,再不需要通过渡船航行千万里来了解海外的讯息,他只需发一个越洋电报,便能解决一切问题。由于电讯工具掌握在外国人手里,而中国商人又对世界市场一无所知,这样主动权便掌握在外商的手里。外商完全控制了贸易的局面,从而使得中国茶叶市场受制于人,只得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