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界龙实业公布了2016年年报。在刚刚过去的这一年里，这家老牌印刷业上市公司实现营收17.33亿元，同比增长12.33%；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1098.34万元，同比下降160.17%。
在盈利方面遭遇的挑战，并未影响界龙的进取心。在与年报同时发布的一则公告中，界龙表示：拟投资3.30亿元，在湖北汉川新建一个占地150亩的综合印刷包装项目。
印刷企业的投资对设备商来说，就是商机。3.30亿元的投资中，将有1.80亿元用于购置设备。卖设备的老板们，大单就要来了，摩摩拳擦擦掌准备上吧。
这3.3个亿砸下去，多长时间能收回来呢？按照公告给出的说法，项目投产后，预计可实现年销售收入4.50亿元，利润总额3000万元，项目投资计划在10-11年内全部收回。这个速度怎么样？三好同学说不清，懂行的老板可以指点下。
界龙是上市公司，家底厚、融资渠道顺畅，3个多亿的项目不算啥大事。然而，对大多数印刷厂来说，就不是这样了。别说3个多亿的项目，就是买台几百万的印刷机，也要为融资费点周折。
胶印机不好卖的新可能
为啥说着说着又转到了买机器、融资上？事情是这样的。这几年胶印机不太好卖，想来各位老板都注意到了，三好同学也经常说。前几天，又跟几位老板说起这话题，三好受了点启发。
在印刷难做、产能过剩等因素之外，有老板提出，胶印机之所以卖不动还与两点有关：一是合版印刷的流行，二是融资租赁的退潮。
合版印刷的流行好理解：通过与前端软件的结合，合版印刷将胶印机的效率几乎发挥到了极致，一台机器恨不得能干出两三台机器的活，搞合版的多了，对胶印机的需求自然要受影响。
至于融资租赁的退潮看上去似乎也好理解：合版印刷的兴起让一些老板没了买印刷机的念头，融资租赁退潮了，则让一些老板即使有了念头，也不一定下得了手。因为融资难了，再阔气的老板要拿出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买台印刷机，也要掂量掂量。
想想还真就是那么回事。过去十几年，融资租赁行业的野蛮生长，大大降低了印刷厂引进设备的门槛，激发了各位老板的投资热情、扩张冲动。而最近几年，融资租赁在印刷圈的确有点退潮了。
三好同学记得一位刚买了一台海德堡的老板曾抱怨说，本来还要再买一台的，可融资租赁公司规定，两台设备的间隔时间必须在半年以上。
这就让三好同学有点搞不明白了：前几年还热火朝天的融资租赁为啥一下就退潮了呢？于是，就向那位老板请教。老板说：还记得福州千帆吗？三好：记得。老板：那就自己琢磨去吧。
不曾远去的福州千帆
福州千帆的大名相信圈里的老板都不陌生。2013年11月底，这家福建企业的突然垮塌震动业界。那时候，微信还没火起来，微博风头正盛。老板跑路之后，福州千帆一片狼藉的厂区照片很快在微博上刷屏，并引发业内外媒体的跟进报道。
出事儿前的福州千帆虽说被称为福建最大的民营印刷企业之一，但在印刷圈名头并不响亮。为什么老板跑路的消息就能让它一夜成名呢？
可能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当时整个印刷业的市场形势都不算好，老板们的神经本来绷得就挺紧；二是福州千帆的设备多得有点吓人。
当时有一篇报道是这样说的：千帆拥有德国海德堡对开、四开、八开印刷机近30台，日本小森对开、四开、八开印刷机近20台，惠普数码印刷机1台，总计近50台主力印中设备。同时拥有ctp设备10台、折页机15台，马天尼胶装龙、骑订龙、精装龙联动线、锁线机等近20套，覆膜机、模切机、烫金机等印后配套设备多台。其中，单福州工厂主力胶印设备即达30台左右。
对印刷厂来说，很多时候设备实力即意味着竞争力。仅各型号的胶印机就有近50台，具备这样实力的印刷厂在全国有多少家？三好同学没见过相关统计，瞎猜一个：不一定超得过10家。
这么大量级的印刷厂，其意外垮塌引发业内外广泛关注也就不足为奇了。不过，同样是关注，立场不同心态也不一样。
当时，圈内媒体、专家、老板多在感叹印刷市场的艰难，反思印刷企业的发展模式；设备商多在为失去了一个大客户烦恼；器材商则多在为货款回收抓狂。
那谁是福州千帆垮塌事件中最大的受害者？当时，便有文章分析说，融资租赁公司、银行等为其提供资金的金融机构首当其冲。可惜，由于没有细节，这事儿说到这就完了，后续再无人跟进。
在受到老板提点之后，三好同学赶紧上网扒了扒。结果不扒不知道，一扒挺吓人。虽说，福州千帆垮塌的事已经过去3年多了，但其余波却绵延至今。
比如，在某工商信息查询网站查询可以发现，虽然老板已经跑路了，福州千帆仍处于“存续”状态，其涉及的法律诉讼信息达到176条，全部是2014年之后发布的，最近的一条“被执行人”信息发布于今年的2月14日。
根据已经公开的40份裁判文书，福州千帆所涉及的诉讼绝大多数与融资有关。其中，作为原告出现频率最高的是融资租赁公司，其次是银行、担保公司，此外还涉及少量借款给千帆的个人，及追讨货款的器材供应商。
三好同学数了数，仅在这40份判例中涉及到的融资租赁公司就达到10家。难怪，三好同学扒到的一篇由融资租赁圈专业人士撰写的文章曾表示：“福州千帆”负债破产可以看作一个标志性事件。紧随其后，特别是在浙江等金融放贷环境宽松地区，多家印刷企业相继破产倒闭，使得印刷设备融资租赁低风险的神话被打破，导致租赁公司的行业逾期指标不断恶化。。。最终大多租赁公司收紧甚至停止印刷设备融资租赁业务，转而发展政府平台、上市公司等业务。
福州千帆的资金杠杆有多高？
十来年前，三好同学还在圈内媒体做记者。那时候，天天耳闻目睹这位老板又买了台海德堡，那位老板又买了台高宝，三好好生羡慕：老板们真有实力。
后来，看多了上市公司和新三板印刷厂的财报，三好明白了，虽然老板都挺大，买设备大多还是靠融资，所以不仅要有实力，还要有融资渠道。看完与福州千帆有关的40份裁判文书，三好又明白了，想做大老板不仅要有实力、有渠道，还很需要一点胆量。
三好同学简单理了理，40份裁判文书涉及的诉讼中，不算申请财产保全和强制执行的，与融资租赁有关的有16起，涉及8家融资租赁公司，22台各类印刷设备。
在这16起诉讼涉及到的案例中，千帆（含福州千帆、厦门千帆）作为承租人的有9起，千帆为其他印刷厂融资租赁提供担保的有7起，涉及到的印刷厂有上海万江印务科技有限公司、成都鑫华龙文化印刷有限公司、福州鸿益印刷包装有限公司、福州台兴彩印有限公司。前两家据说是福州千帆的分公司，后两家没见到明确说法，想来与千帆也应该存在一定的关联关系。
千帆作为承租人的9起融资租赁案例可以分为两类，其中7起是通过融资租赁引进设备，另外两起是对自有设备进行售后回租。虽说都是融资租赁，前者是为了买设备，后者是为了筹钱。
千帆作为承租人的9起融资租赁案例（单位：元）
这9起融资租赁案例共涉及印刷设备13台，包括4台ctp、4台海德堡、2台小森，3台马天尼装订设备。
先来看一个以一台海德堡速霸六色胶印机cx102-6＋l作为标的物的售后回租案例。在这个案例中，融资租赁公司以16602909元的价格买下厦门千帆的这台设备，然后以48期每期299108元的价格将其再回租给千帆。设备没挪窝，千帆却可以拿到一笔钱，这实际上就是一种融资手段。
那厦门千帆在这个案例中可以拿到多少钱呢？看上去是16602909元，实则不然，这里面要减去首付款、手续费、保证金及第一期租金，实际拿到手的是10608493万元。
当然，如果一切顺利的话，598216元的保证金最后也是可以拿回来的。它实际付出的钱则是剩余47期的租金合计14058076元，47期租金减去千帆实际拿到的钱差额是3449583元，再减去可以拿回来的保证金还剩下2851367元。
看上去很复杂，说白了就相当于厦门千帆以一台海德堡做抵押获得了一笔4年期的贷款10608493万元，累计最后付出的利息则是2851367元。这个融资成本怎么样？各位老板心里想必都有一杆秤。
再来看看通过融资租赁来买设备的。找个简单点的，福州千帆以融资租赁的方式买了两台柯达ctp，设备总价为173万元，在拿到设备前，它需要付出的钱包括33万元的首付款，88040元的保证金，以及2.1万元的手续费，合计439040元，相当于设备总价的25.38%，大致是4倍杠杆，跟买房差不多。
这个杠杆率怎么样？三好同学没做过企业，不知深浅，不能瞎说。三好同学知道的是，在这9起融资租赁案例中，两家千帆公司合计每月需要付出的租金超过165万元。按1月30天算，老板一睁眼就欠租赁公司5.5万元，一年要还1980万元。问题是，这只是冰山一角。如果考虑到尚未审结的融资租赁诉讼，以及千帆为子公司担保的融资租赁合同，再加上大量银行贷款、个人借款以及对外担保，千帆老板的还款压力恐怕要再放大数倍。
通观这9起案例，三好同学发现，在2013年10月25日，福州千帆还签订了一项融资租赁引进马天尼全自动胶订联动线的合同。11月14日，融资租赁公司支付了融资款，租赁合同正式生效，此时距千帆老板跑路已经不到10天时间。
而被传为福州千帆子公司的上海万江、成都鑫华龙，做的都是售后回租，而且机型都是小森胶印机gl-440，起租时间则集中在2013年4-8月。这从一个侧面表明，当时其资金链已经十分紧张。
千帆作为担保人的7起融资租赁案例（单位：元）
注：表中序号1、2、5的月租金会根据约定定期调整，因此有不同的标准。
此外，三好同学发现，在以银行为原告的借款诉讼中，则多是拿印刷设备来做抵押物。
比如，为了获得3500万元的授信额度，福州千帆及为其提供担保的厦门千帆抵押了：ls-440型日本小森对开四色胶印机两台、cd102-4型海德堡速霸四色平张纸胶印机4台、sm74-4型海德堡速霸四色平张纸胶印机2台、sm52-4型海德堡速霸四色平张纸胶印机1台、突破型mc马天尼全自动销线机1台、马天尼6＋1型飞马骑订联动线1台。
小结一下
简单看了看福州千帆涉及的40起诉讼案，三好同学心中的感慨还是蛮多的。一些印刷厂看上去设备很多，实力很强，但那些设备到底有多少算是老板的其实很难说：有的可能是融资租来的，有的可能抵押出去了。
如果老板谨慎一点还好，量入为出，适当融资，控制杠杆率，但如果一味求快、求大，盲目放大资金杠杆，就有点危险了。
这一年多时间，三好同学走马观花，看了一些新三板印刷厂的财报，一个明显的感觉是：不少企业的资产负债率都很高，而且多数企业都以融资租赁的方式引进设备。
当然了，合理融资能加快企业的成长速度。市场经济走到今天，完全脱离金融做企业，既不现实，也没必要。怕就怕无视风险，融资无度。就好比，融资租赁买设备看上去是三四倍的杠杆，还可以承受。但如果老板连首付款都是借的呢？如果老板融资连环套，肆意放大杠杆呢？一旦市场有风吹草动，业务上不来，现金流跟不上，老板就该有麻烦了，高杠杆就有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三好同学相信，经过这几年的市场跌宕，各位老板肯定比以往更加理性、谨慎。今天就说到这里，祝各位老板好运。